月球迫降

风流本就是个梦

白日乐园






十七岁的八月下旬依然昼长夜短。徐林的房间里只留一盏台灯,她蜷缩在椅子里扣掉指甲上一层粉色的甲油。

聚光灯包裹上一层糖衣就是生日蜡烛。烛光摇摇晃晃,最终摔在地上变成一滩烂泥。她的生日帽摘下放在书柜的顶层,金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窗外蝉鸣如同耳鸣嗡嗡作响,她矫揉造作的字句被抑扬顿挫的在级会上念出来就像马戏团彩球一样滑稽可笑。她说到梦想,说到自己十七岁时许下的生日愿望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慷慨激昂又阵地有声。抬头时眼神坚定透过墙壁达到遥远的虚无。那么多眼睛看着她,眼神是明亮的白炽灯,他们为她鼓掌。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台前为自己糟糕的十七岁生日鞠躬。

蛋糕是白色的抹布嵌在地板上,碎玻璃片闪耀如钻石洒在每个角落。她荒唐可笑的生日当晚连配乐都是不休争吵。无非是那几句,什么“当初瞎了眼才嫁给你”,什么“受不了就赶快走”,翻来覆去也编不出个花,简直比童年的翻花绳跳皮筋还要无聊。翻个白眼冲着外面喊一句:“要离快点离。”说到底她只耿耿于怀那个异常精美的蛋糕罢了。现在,戴上耳机。Happy Birthday To You.和声就当是祝福,旋律就算做击掌节拍。空空荡荡的房间闭上眼睛照样可以让她的同学们降落于此。现实如此惨淡无聊,那就当她是从自己的嘴里出生的吧,那个朋友无数家庭和睦脸蛋美丽的徐林。偷梁换柱其实很简单,把美好生活的蓝图塞进嘴里,再吐出来,点石成金的法术未必子虚乌有,她本该拥有的一切都能落地生根。抢占“不幸”的营养,她的小树苗在眼泪的灌溉下一夜就能长成参天大树,脱胎换骨不过如此。第二天她还是那个笑容温柔姿态大方的班长。除了破晓时日光照耀下的地平线以外没人会知道白天和黑夜被割开了巨大的裂缝。

“我喜欢你。”徐林早就忘了上周这句话是谁对她说的了,一个年级一千人,千分之一不值得挂念。只记得那人红扑扑的脸颊和晶莹的汗水,倒像是跑了四圈操场后的即兴告白,莽撞又热切。她的小鹿老态龙钟,喘气喘的没完没了,哪有那个腿脚去撞?拒绝很简单,做起来轻车熟路:眉头向下皱,嘴角弯起一点牵强弧度,往后退一步再加上一句:“抱歉,我实在不想谈恋爱。”不想吗,还是不会?对于未知她永远拥有最原始的恐惧,更何况是结果已定过程未知的悲剧。徐林不是朱丽叶,“千分之一”也不是罗密欧。她的悲剧成不了艺术,充其量只能被那些柔柔软软叫她“班长”的女生掂着当成重量级八卦吹遍整个年级的耳旁。

肉粉色甲油刷在指甲盖上,这个女生一句“颜色真好看”,那个女生一句“形状真好看”,到了背后不约而同的变成了一声“嘁”。从教室后门走到前门,在楼道里也能听见咬牙切齿“徐林”二字,却在进门的一瞬间能收获几个软绵绵甜蜜蜜的笑容和亲昵的招呼。于是她的头微微抬高一点,背挺直一点,贴上一个标志着“开心”的笑容穿过几排桌椅,双手搭在女生紧绷的肩上,问一句:“你们在聊什么呀?”她们拙劣的谎言是辉煌的交响乐,阴阳不定的表情是精彩的变脸谱,好听好看的让徐林欲罢不能。女生的诋毁比男生的夸赞更让她感到由衷的快乐。多亏了一副好嗓音,多亏了一具好皮囊,多亏了几沓分数漂亮的试卷。所有人都梦游在她编造的小世界里,嫉妒从未存在过的虚无。

剥了甲油的指甲就像美人脱下衣服后露出了千疮百孔的身体,粗糙暗淡的不像本人。客厅里的争吵声全然不顾浓稠的黑夜,肆无忌惮地顺着门缝蔓延进来。滴答滴答,时针伸到“11”,没关系,在太阳升起之前还有大把时间足够把粗糙装点成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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